听众朋友您好欢迎收听由潜江融媒录制播出的读书类栏目【拾味潜江】今天分享的文章是《滑溜溜的泥鳅》作者 彭梦宁 朗读 于静
拾味潜江
滑溜溜的泥鳅
水乡的孩子都调皮,哪里有水,哪里就是乐园。游泳、捕鱼、摘菱角,从小无师自通,怎么也玩不够。调皮之余,总巴望着顺带弄点战利品,比如活蹦乱跳的鱼儿。像黑鱼、鲶鱼、甲鱼,那都是垂涎欲滴的大货,可遇不可求。最容易俘获的,还是滑溜溜的泥鳅。
泥鳅,是常见的淡水鱼,《本草纲目》说它“生于湖池,体最小,三四寸。形圆身短,无鳞,色青黑,浑身粘黏液,故滑腻难握。”如此权威描述,自然没什么问题,可我总觉得没有“长的是鳝鱼,短的是泥鳅”直白。
在河道沟渠,只要有水的地方,差不多都有泥鳅。由于水深坡陡,在岸边挖泥鳅,存在一定安全隐患,一旦被家长发现,免不了一顿训斥。所以,挖泥鳅的主战场还是水稻田里。记得五六岁的时候,经常给一位本家叔叔当跟班。他用铲子挖泥鳅,我在后面提着桶子捡泥鳅,偌大的稻田被我们主宰着。在那个少用化肥农药的年代,泥鳅可是真多啊。刚一下到田里,就能轻易地发现一个又一个泥鳅洞。用手指顺着泥鳅洞往下掏,然后用小铲子把稻茬根和杂草拨开,就会发现泥鳅洞里突然有一小块稀泥。这块稀泥,和周边的泥土不一样,软乎乎的,光溜溜的。用手指把这块稀泥抠开,一条养肥了身子正准备过冬的泥鳅,便呆呆地呈现在眼前,要多可爱有多可爱。不过,彼时捉泥鳅不是为了烹饪,而是用来调换食物。村部有家早点摊,主打产品就是煮包子。本家叔叔觉得泥鳅捉够了,便带领我到早点摊,用泥鳅换几个煮包子吃。
这般劳作体验,早已凝成记忆,想来五味杂陈。所以,每每听到那首儿歌,“天天我等着你,等着你去捉泥鳅,大哥哥好不好,咱们去捉泥鳅……”便恍若回到少年,正劳作于天地之间。
“天上斑鸠,地下泥鳅”。泥鳅捉得多了,便想着法子弄的吃。在奶奶掌勺的童年时代,烧泥鳅的做法一点也不讲究。就像吃四大家鱼一样,剖肚,去内脏,然后扔在锅里煎至两面焦黄,放入黄瓜、红薯藤等浇头。浇头是家乡的方言,不像百度上面说的,既不是浇在菜肴上用来调味或点缀的汁儿,也不是加在盛好的主食上的菜肴,而是与鱼呀肉呀等主料放在一起烹制的配料。就像红薯藤,一旦和鱼一起煮,简直口齿留香,既有青菜的清香,又要鲜鱼的美味,说不出的酸爽。
等稍有闲暇了,母亲便安排我们姐弟把捉来的泥鳅洗净了,去头,切段,然后用筷子将内脏搅出。浇头依然是黄瓜,只不过是泛黄的老黄瓜,两个黄瓜就可以切一大盆。别看泥鳅少,黄瓜多,柴火灶一点燃,把泥鳅煎好后,再把一大盆黄瓜一起放入,加入适量的豆瓣酱和盐,盖上锅盖焖烧一会儿,厨房里便香气扑鼻,让人食欲大增。
那时也是奇怪,烧菜从来不放什么生抽、鸡精、花椒的,就只是普通的食盐和自制的豆瓣酱,烧出来的菜比现在味道不知好多少倍。像泥鳅和老黄瓜一起炖,老黄瓜酥酥的,泥鳅也是鲜香扑鼻,根本不用担心卡刺,只需轻轻一吸,那焖得酥滑至极的泥鳅肉,就脱骨而落,连汤汁都像变成了迷魂汤。
“泥鳅信捧,老婆信哄”。成家之后,只要有时间,我便当起了家庭煮夫。江汉平原的菜场里,泥鳅一年四季不断货,我便变着法子烧泥鳅吃,谁让这家伙有“水中人参”的美誉呢。不过,我从来不买杀好的,总是先放在家里养一段时间,放点食盐或者菜油,让泥鳅把肚里腮里的脏秽吐干净。泥鳅终究是出身不高,土腥味太浓。
等到要做菜的时候,我便把它们放在菜盆里,一条条捞出来。沿着肛门,用剪刀从下往上划,既不担心泥鳅太滑伤到手,又不担心内脏洗不干净。或许,这就是吃货的智慧吧。
我最喜欢吃的还是干煸泥鳅,辣得麻得嘴舌打架,让人不禁大呼过瘾。如果不讲究吃相,还可以用双手拿着吃,而且还是“横拿竖咬”的吃法。姿势像吹口琴,先沿着泥鳅的脊背把肉吃干净,然后沿着肚子上排刺吃外面的肉,吃完后只剩下一套完整的骨刺,最后摆放在桌前,就像欣赏艺术品一般。
说到底,我还是喜欢重口味的,不辣不好下酒啊。所以,我在餐馆吃饭,经常点干煸泥鳅,如果没有,就点姜辣泥鳅,如果再没有,就点干煸刺泥鳅。刺泥鳅,也叫刀鳅,泥鳅的一种,因背鳍上长有细而长的小刺而得名。与普通泥鳅相比,这家伙身材瘦削,还不好伺候,所以即便钓鱼时候钓到了,都一扔了事,生怕被它的刺扎到。但作为下酒菜,干煸刺泥鳅还是香脆可口,回味无穷。之所以作为备选佳肴,只是隐约觉得批量的刺泥鳅,多半是家养的,而且很怀疑里面的内脏清洗干净了没有。病从口入啊,再可口的美味,如果不干不净,吃了还是心怀忐忑的。
还有一种泥鳅,是我们江汉平原的特产,而且只在汉江里生长。前段时间,我专门在群里晒了晒,居然没有几个人答得上来。这种泥鳅,叫沙泥鳅,个头比普通泥鳅小,也不像刀鳅那样有刺,而且味道更加鲜美,是可遇不可求的美食。可惜汉江如今全面禁捕,以后越来越难在市场上买到了。
去年底,老婆的小姨从美国回来,相约一起聚餐。这位在外定居近三十年的游子,只是叮嘱我再好的餐馆也不要去,她只是想吃泥鳅,那种很大很肥的泥鳅,那种可以锤扁开来的泥鳅,那种放点青椒和盐就可以大快朵颐的泥鳅。
我一听,刹那间就明白了,捉泥鳅,烧泥鳅,吃泥鳅,不管是否经常想起,沉淀下来的都是对生活的热爱,对家园的赞美,以及对饥饿的记忆。